第八章 头号粉丝别撒儿

　　“老大老大老大！”

　　当左仑出现在萨哈夫村口时，一群在外玩耍的半大少年发现了他，其中一名稍大些的少年眼尖，第一个挥舞着手臂冲上来，口中兴奋的高呼。这是个灰发的少年人，挺直的鼻梁，一双暗色的眸子十分灵动。虽然玩耍弄得一身尘土，但仔细看，其实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俊秀得甚至有点像女孩子。如果把少年放在帕莱曼帝都蒙巴萨，好好打扮一番，怕不是贵族圈中又一大女眷祸害。

　　“别撒儿，今天我休息！”左仑在马上挥了挥手。“即便是云端的众神，也得有休息的时候。”

　　别撒儿跑到他面前，熟练地牵过老黑的缰绳，大黑马则用马鼻子亲昵的蹭了蹭少年的肩膀。

　　“那是异教神的教义，唯一的神主教导我们要辛勤劳作，来年才有好收成。”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兴奋地拽着老黑往村里跑，“而且，老大上次你教我的那招我已经练熟啦。”

　　“而且，老大你这次去了那么长时间，我修行的进度已经落下很多了。”别撒儿神情严肃地抗议。

　　“而且，我们很久没下那个黑白棋了，最近我只能自己跟自己下……”别撒儿开始抱怨了。

　　“好吧好吧，等会我来看看，”左仑无奈的举手投降，随后伏下身，对着少年眨眨眼，神秘兮兮的低声问，“别撒儿，你们家有没有什么破铁桶，铁锹之类的，总之越便宜越好。”

　　“唔，这个、好像……有吧”少年皱着弯弯的眉毛，努力回忆。

　　“好，给我来四个，哦不，是五个。”左仑一咧嘴，又露出他的标准制式大白牙。

　　萨哈夫村不大，从村东到村西，宽只一千五百步，如果策马狂奔，十息的工夫就足够从一头跑到另一头。

　　大路也只有一条，就在村子的中轴线上，能住在沿街的都是村里的豪门富户了，比如别撒儿家。

　　像左仑这类破落单身汉自然是住不起的，他的屋子在村子最北面边缘处，一座破落失修的小房子，墙上的稀泥也不知道是大陆历哪年的老古董，早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里面白乎乎夹层，那是晒干了的麦秸杆子。

　　现在阿拔斯英雄王的治下，王国各处都算安宁，萨哈夫村的村民也有心思装点下自己的房子，倒是各有些特点。

　　左仑家也是有特点的，那就是破烂外加乱七八糟。

　　这几天他很忙，忙着跟村东头的巴拉老爷换干净的水，两个人围绕着金子的成色问题讨价还价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左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他那些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赃物交到巴拉老爷手里，一边心里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整整五十个金钠啊。

　　这会刚闲下来，又给别撒儿缠住，看他新练成的一式刀法。

　　少年在院子里舞动一把短刀，左一下右一下，倒是有模有样。

　　左仑却在一边扶着额头，看得直皱眉。别撒儿这孩子，聪明是聪明，性子也耐得住，就是天份差点，天份差点也算了，力气也太小，力气小点也不是不行，心肠还软，算了，心肠软也不是不能做武士的，最要命的是怕见血，一见血就晕。

　　天晓得他怎么放着好好的地主不做，铁了心要当一名武士，一名不能见血的武士？

　　左仑搬到这里四年，那时候别撒儿还只有桌沿那么高，常常和其他小屁孩偷偷摸到小屋外面，瞪着大眼睛趴在破孔的窗户上往里偷看，这个黑发黑眼的异乡人总让人觉得很神秘，他有时候会演练一些古怪的姿势，跟村里的武士都不一样，他转头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呼哧一下跟群小麻雀似的四散逃开。

　　小孩子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一段时间也就不觉得稀奇了，他们渐渐来的变少了，最后就不再出现。

　　唯独别撒儿不一样，他是立志要当武士的，像村里的哈桑大叔那样，连不苟言笑的父亲提到哈桑大叔时也要露出一丝敬意，因为哈桑大叔是被神主承认的青铜战士，在圣城受过洗，或许还见过伟大的英雄王陛下。这对于萨哈夫整个村落来说，是了不得的荣誉了。

　　因此，哈桑大叔是村里每个男孩儿的偶像，不过别撒儿发现了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其实哈桑大叔还不是萨哈夫村最厉害的战士。

　　那天他一个人跑去西边的林子里抓喳喳鸟，喳喳鸟体型不大，却十分聪明，而且有一项本领，很善于认路，相隔好几百里也能准确找到方向，所以常被用来当做长距离的信使，只因为叫声实在难听，才被当地人起了个诨名。

　　别撒儿手忙脚乱做了个陷阱，动静搞得很大，忙乱了大半天，鸟没抓着，却惹出头黑背巨獴，这是一种獴类的变种，它们已经不能算是野兽，而已跨入魔化的门槛，速度飞快，力量惊人，以巨大的科尔沁蟒为主食，当然时不时的也捕食些其他生物作为饭后甜点。

　　它们经常出没在这一带，是萨哈夫村人的噩梦，寻常的黑铁武士两三个都完全不是对手，连最厉害的哈桑大叔有一次也差点丢了性命。

　　别撒儿慌不择路的一路狂奔，在森林边缘处，成年巨獴截住了骑着他那匹漂亮的白色小公马的别撒儿，这头近一个半成人高的魔兽显然对这两个小东西有点兴趣，它喉中传出低沉的喘息声，却好像一座巨大磨盘绞动，只是轻轻一个试探，巨大如水缸的右前爪撩过小白马，别撒儿就给掀飞出老远。

　　十多岁的小娃娃哪里近在咫尺的面对过这种凶猛巨兽，在马上就已经吓傻了，连闪避都不知道，这一摔更是头晕眼花，躺在地上四肢冰凉，绝大的恐惧袭来，他死死闭着眼，动弹不得。

　　正在凶兽缓缓逼近的时刻，别撒儿好像听到打雷的声音，真是荒唐的念头，大晴天怎么会打雷呢，更荒唐的是到了这个生死一线的时候还能关心天上是不是在打雷，别撒儿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但是……真的好像打雷，啊不，是地面在震动，马蹄声，如雷鸣般滚滚而来的马蹄声，他偷偷把眼睁开一线。

　　一骑黑影裹着旷野的狂风呼啸而来，快得仿佛在地上飞行，马上的骑士一头黑色乱发，被大风吹得朝后方竖起，两只黑色的眸子安静而专注，是那个黑发黑眼的异乡人！

　　巨獴也被这不速之客激怒了，“昂！”巨大的咆哮声中，巨獴转过身躯，准备做出致命的扑击。

　　然后，骑士迎着这头巨大的魔兽，飞了起来。他踏在黑马的脊背上，借着骏马的冲势，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身体舒展，扑向凶兽，手中的利刃迸发令人不能直视的光芒，别撒儿向万能的神主起誓，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过最璀璨的光辉。

　　巨獴凶猛的挥起它的前爪，割裂空气尖锐如啸，但这次它什么都没抓到，然后这个大家伙便失去了重心，庞大的身躯轰然歪倒，刀芒贯通它的头部，造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一直到黑发骑士将他带回自己村子，放在家门口，别撒儿都一直装作昏迷，没有人知道他看到的东西，连左仑自己都不知道。

　　从那时候起，别撒儿成了左仑的跟屁虫，他知道左仑才是村子里最厉害的武士，年轻的男孩时刻向往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挥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他常常忍不住要说起左仑才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男人，其他小孩子不服气，斗嘴是谁也说不赢谁，最后自然是拼谁的拳头大，谁发育得好，打成一团，打完之后别撒儿总要鼻青脸肿个几天。

　　然后，他就有借口缠着左仑教他刀法剑术，明白的说就是教打架，但左仑从来不教授真正的东方武技，这是为了保护别撒儿。

　　一眨眼就是四年，别撒儿个长得很快，真正的武艺没学到多少，倒是给左仑灌了一脑袋的神怪演义、英雄传说。每每左仑说到精彩说，他也要跳起来大叫一声不伦不类的东方话，这自然也是左仑胡乱教的。

　　“很好，别撒儿，这段时间你很用心，”左仑叫停舞刀的少年，看着他的眼睛，“真的要当个武士？”

　　别撒儿抿紧嘴唇，重重点头，秀气的脸上浮现倔强的神色。

　　左仑点点头，神情严峻地指指角落那只顾低头觅食的老母鸡，“去把它宰了，今天中午就吃它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晃进屋去。

　　别撒儿楞了，转头死死盯住那只悠然自得的老母鸡，把拳头捏紧，旋即松开，接着又再捏紧，神情随之变幻不定。